包清淳一家暴死,但事後查證,從蛛絲馬跡里查出來的真相,包清淳有幾個嫡系子孫當夜離開了臨安,死的不過是替身。
青龍會在臨安滲透得太觸目驚心。
柳隱恍然,「您是說……」
婦人點點頭,望向雨幕里的遠空,喟嘆道:「好多年沒出過臨安了。」
柳隱大驚,「陛下,不可——」
婦人揮手,「樞相公要坐鎮建康,提防岳單狗急跳牆不管不顧的南下,所以屆時,只能朕親自去,倒想看看這位讓朕看走眼的閒安王爺,能否盡得西北之地。」
頓了下,「只是那少年會不會記恨我將他置於死地?」
柳隱苦笑,「李汝魚不是不懂大局的人,況且陛下不是還有後手支援麼,有阿牧和閆擎,加上陛下的後手,他應該能逃出開封的罷。」
婦人沉吟良久,「世間沒有絕對的事,青衫秀才、來臣俊之流,終究不會為李汝魚賣命,但是岳單之強,恐怕不輸夫子多少。」
再有精兵為輔,李汝魚能活?
柳隱略有猶豫,還是遲疑著問道:「陛下為何不將夫子留下,讓他去救李汝魚?」
婦人沉默,許久才道:「閆擎自東海歸來,所見諸事你也聽過,難道你不覺得奇怪麼,東海的盡頭是黑暗星空,天下又異人橫生,那麼異人究竟從何而來?」
是西域之西,還是大理無窮沼澤之後,又或者是北蠻茫茫雪山的盡頭?
那裡究竟有沒有另外一個世界。
比起李汝魚,婦人更想知道,而夫子卻可以去西域之西。
但是眼下,卻是岳單和趙長衣的局。
而這所有的局勢,都需要等到李汝魚在開封和岳單一戰之後,那時候王琨和群臣才有真正的理由說服自己讓太子趙愭北上。
而自己也才能順勢而為讓太子趙愭北上。
也只有在那樣的局勢下,閒安王爺趙長衣才會孤注一擲——當然,如果趙長衣不反最好,這江山原本就是想交給他的。
可惜他等不及。
他不相信自己能阻止太子分政,他不相信自己能改換儲君。
所以他讓黑衣文人的青龍會籌謀了包清淳家人的暴死,也策劃了西軍統率趙鎮的假死來蒙蔽臨安,其實這所有的一切豈能瞞過大涼天子。
朕都知道。
但沒有阻止,因為朕想看看,你究竟會不會反!
想到此處,婦人對柳隱說道:「告訴薛都知,春秋院裡五人,明日可滿足他們提出的額外一個要求,但不能過度,避免他們貪得無厭。」
這件事諸多計劃,皆是那五人齊聚所出。
……
……
青雲街相公府里。
王琨坐在亭子裡看春雨綿綿,天穹雨雲里,悶雷滾滾。王琨身旁站著抱劍青年,在不遠處另外一座亭子裡,有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正在心不在焉的練劍,不時偷偷打量一下這邊。
王琨輕聲問道:「都撒出去了,確定能截殺李汝魚?」
抱劍青年點點頭,「只要岳單動手,李汝魚必死無疑。」
王琨笑了笑,「沒有絕對的事情。」
又想了想,「建康的事不是韓某人的錯,他畢竟害怕我會讓他去頂女帝的雷霆震怒,所以選擇放走了那位畫道聖賢,不過事後才發現,女帝的目的不僅僅是那位畫道聖賢,還有寧鴻府上的那個范夫子。」
范夫子,寧浣,阿牧……
有些意思。
王琨又道:「建康那邊準備若何?」
抱劍青年想了想,「狄相公肯定殺不了,世間能殺狄相公的人,只有女帝的君臣之禮——」
王琨打斷他,「儲君也可以。」
抱劍青年哦了一聲,顯然不太懂這些朝堂規矩。
王琨笑了笑,也沒解釋,反正這件事後,狄相公必須死,他不死,那麼自己所有的計劃都將泡湯,偏生狄相公不能暴死,所以只能借儲君之威。
揮了揮手,「你去……」看了一眼不遠處心不在焉的小姑娘,王琨意有所指的使了個眼色,讓抱劍青年去準備一下。
抱劍青年披雨退下。
王琨起身,撐傘來到另外一座亭子裡,看著練劍的小姑娘,容顏溫和的道:「嬋兒,看書要認真,三心二意可上不了詠絮錄。」
本命任紅嬋的小姑娘吐舌,「我又不是謝晚溪,不上就不上啊,誰稀罕呢。」
王琨哈哈笑了笑,忽然收斂神色,「有些事我不說,但我知道,現在啊我就想知道一件事,你可知垓下?」
春雨綿綿里,悶雷依然滾滾。
任紅嬋愣了下,旋即搖頭,「不知。」
王琨點點頭又問,「我從異人處得知,有英雄名溫候,你可知?」
任紅嬋依然搖頭,「不知。」
王琨笑了笑,沒有揭破任紅嬋的謊言,「知不知道都無所謂,可現在我要告訴你一件事,岳單……嗯,就是北方的岳家新王,世人皆知其力蓋山河,和你一樣,是一位異人。」
任紅嬋愣了下,「我不懂你在說什麼。」
兩人的對話,一點也不想是爺爺和義孫女之間,毫無溫情可言。
王琨也不在意,繼續說道:「無論你懂不懂,你都必須懂,等過一段日子,你會隨我一起去北方,到時候見到那位王爺,你必須裝成一個人,一個蓋世美人,當然,你可以裝作什麼都不懂。」
任紅嬋沉默良久,才輕聲道:「他是英雄嗎?」
王琨哂笑,「岳王爺當然是蓋世無雙的英雄。」
任紅嬋還欲再說。
卻見抱劍青年去而復返,說道:「王相公,已準備妥當。」
王琨點點頭,對任紅嬋森然道:「接下來你會出臨安去郊野見一位異人,我不管你是誰,我也不管你是不是異人,但那個異人說的所有事情,你必須記下來,否則……」
王琨冷笑。
不管你是不是異人,如果不是,那你得給我裝成異人,如果你是異人最好,但不管你是虞姬也好,是貂蟬也罷,不聽我的擺布都得生不如死!
任紅嬋沉默不語。
待抱劍青年和任紅嬋離開後,王琨望著連綿春雨,許久才喟嘆了一句,「岳單,你究竟是哪一個?」一如任紅嬋,究竟是哪一個女子。
到了今天這個地步,你岳單是異人口中垓下那位霸王,那麼任紅嬋就是異人口中的霸王之妻虞姬,你岳單是異人口中的無雙溫候,那麼任紅嬋就是異人口中的月下貂蟬。
我王琨就要錯點鴛鴦譜!
這一日,臨安郊野起驚雷劈地,北鎮撫司匆匆趕去,卻只在一座荒涼道觀里見著一具焦炭屍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