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勒胡馬第四十三章、爭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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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中國自古以來,就以銅為錢,金幣、銀幣不是沒有,但大多數跟後世紀念幣似的,並不能直接在市面上流通。這主要是因為金價昂貴,小老百姓用不起,而銀產量低,所以價值也虛高,同樣難用。

    就此經過千年積累,逐漸形成習慣,哪怕後來到了明朝,來自日本和新大陸的銀貨大量流入,政府甚至於以銀兩來徵收賦稅,但也沒想著要鑄銀幣,都是先鑄成錠,然後剪碎了用,極其的不方便。

    兩晉之際,舊錢多毀,新錢未鑄,極大影響了商業流通,所以裴該才會想到在徐州開礦鑄「吉錢」。但正如他自己所說,此舉杯水車薪,對於自己聚斂財物能起一定作用,對於整個國家,哪怕是自己統治區內的商業發展,收效實在有限。

    因而今日在款待張寔的酒宴上,談到了西域問題、絲路貿易問題,他就猛然間想到,我能不能嘗試著從西方引入銀幣來,以補銅錢的不足呢?這是經濟學上一大課題,裴該也是臨時起意,是否有效,也還缺乏仔細的斟酌和研討。

    只是按照常理想來,你讓西來商賈多帶銀幣而不是貨物,他們肯定樂意啊——貴金屬比較方便運輸嘛——而只要自己出台政策,准許流通,中國商人們也必然樂意使用。所以先跟張寔打個商量,你看這樣行不行啊?

    誰想張寔尚且不置可否,隗瑾就先開言表示反對。裴該倒也是真心地想聽聽這位隗參軍的意見,便即阻止了張寔的斥喝,甚至於還端著酒盞站起身來,走到隗瑾面前,說:「我適才所言,有何不妥,卿可明言勿隱。」

    隗瑾躬身答道:「裴公適才雲,欲使西商多輸入銀錢,以便商賈流通。然而瑾以為,國家以農為本,商為末業,大司馬志在抒難興國,理當重視耕織,垂顧于田土,而不應關注商賈。末吏在涼州,亦曾聽聞裴公獎勵工商,凡有所輸,必給名爵,竊以為此乃搖動國本之害,不知誰人以教裴公,裴公慎勿輕聽!」

    裴該心道原來你想說這些,我還以為你對貨幣政策有什麼獨到的見解呢。當即先環顧一番左右,然後重新把目光又落回到隗瑾身上。

    裴該打算趁著這個機會,闡述一番自己重商的理由,不但是說給隗瑾聽,也是說給張寔和自家將吏聽,於是笑一笑,對隗瑾說:「卿言當以農為重,此言無錯,但重農不等於必要輕商。如今胡、羯作亂,國家衰頹,乃當並重農、工、商、虞各業,使厚積聚,才能富國強兵啊。」

    隗瑾拱手道:「《周書》云:『農不出則乏其食,工不出則乏其事,商不出則三寶絕,虞不出則財匱少。』末吏也知此四事皆不可廢。然而如木有根,有干,有枝,有葉,若根不固,遑論枝葉?農為國家之本,本厚而諸業並興,若然本末倒置,如樹根朽爛,雖高十丈,也將枯死……」

    裴該打斷隗瑾的話,問他:「卿可曾種過樹麼?」

    隗瑾聞言一愣,就聽裴該繼續說道:「卿只知道,根朽而木枯,然而試問:今有無本之木,其根有何用處?今有無枝葉之木,其本能活幾日啊?農業雖興,人皆耕織,若無人為工、商、虞,國家可能富強麼?」


    隗瑾答道:「國家重農,則如木根固,只要不加砍伐,其本自生,諸業自興。事有輕重緩急,國家政策,也有偏重,臣並非言工商無用,只是裴公不當過於關注而已。即以今日論,社稷傾頹、人心混亂之際,自當重農興作,商賈之道小哉……」

    不等裴該辯駁,他就急促地說道:「今裴公使商賈供輸而可得官,此非漢武之故策乎?彼輩重利而輕義,若使為吏,必然刻剝百姓,使政治污濁。漢武之世,人競奢靡、刑罰過差,甚至以腹誹入罪,其根由皆在於此——是故末吏以為不可,還望裴公三思啊。」

    隗瑾的意思,首先聲明,我不是要消滅商業,也不打算跟你在重農還是重商的虛而大的問題上多做糾纏,咱們就事論事,還是說說你的政策失誤吧。

    裴該笑笑,回答說:「卿誤矣。」隨即提高聲音:「商賈輸粟而可為吏,此本漢初之政,非武帝所獨創,那又豈能說『人競奢靡、刑罰過差,甚至以腹誹入罪』是因此政之失啊?漢武朝之弊,為黷武窮兵,糧秣不足則厚斂農夫,轉運不暢則刻薄商賈,為實國庫而使民間貧窮。

    「察漢武初執政,外有匈奴之逼,內有諸侯之擾,國用不足,兵戈不強,無奈而止漢初與民休息之政策,聚斂財富,以平內憂外患。其情其景,與今日何其相似?若無孔僅、桑弘羊等為政,他又何能北逐匈奴,南定甌越,成一大盛世啊?然而匈奴卻,復遠逐之,甌越定,復取西南夷,百世之業,一己為之,這才導致國貧民弱,晚年不得不下罪己之詔——是其急功近利之過,並非為政之失也。

    「而且孔僅、桑弘羊之政,不是重商,而是由朝廷任商賈之事,鹽鐵專賣,並且均輸。專賣之策,始於管仲,能使齊國富強,豈非善政?均輸之策,齊勞役而便貢賦,有便於民,有利於國,也非惡政。唯武帝急於求成,頒算緡、告緡之令,使中產以上,大抵破家,此抑商也,非重商也。」

    隗瑾還打算說什麼,裴該擺擺手,阻止他繼續發言,說道:「算緡當為古有——豈有因商致富而不納貢賦於朝廷之理啊?唯武帝重其稅,二緡抽一算……」

    緡是貨幣單位,相當於後世的「貫」,二緡就是兩千錢,而一算,歷代說法不同,有說指一百二十錢,有說指二百錢。裴該籠統言之,其實漢武帝的「算緡令」,是要工商業主和高利貸者二緡出一算,對於小手工業者則是四緡出一算,此外私人擁有的車船,也要按數量、尺寸抽算。

    「是以富戶皆隱匿其財,導致『告緡令』出,隱財者戍邊,告發者可得其半,於是告密之風大行,商賈之家多破。這是涸澤而漁之策,短期內可聚斂大筆財富,卻不利於商業之繁榮。若商不興,如樹木無葉,豈能長活啊?

    「我今財用雖不足,卻不重商稅,且使商賈於流通時得利始征,無利不征,前此聚斂之財,也不強取……」

    裴該這是在一定程度上,保障了私有財產的安全,而不象漢武帝似的,因財徵稅,也不管你這財產是好來的,是壞來的,是短期聚斂的,還是數代積聚的,全都一刀切,那自然會引發無窮的阻力。而且這也使得工商業者不敢擴大生產規模,所得利潤寧肯吃穿浪費掉,更不肯置換成車、船等運輸工具。

    「如此一來,有若農賦,豐年不加,平年不減,歉年可免,人乃樂於經商、作工,而其獲利厚,國家賦稅也豐,公私兩便。且我與商者官,仍使為商,與工人官,仍使作工,不使牧民,又何來刻剝百姓之虞啊?」

    當然啦,這只是目前的狀況,裴該是很想找機會把一兩名成功的商人安插進自己幕府中去,專門負責制定商業政策的,就好比漢武帝朝的孔僅、桑弘羊等人那樣。但他也知道時機未到,光給工商業者空頭吏職,就已經引發很大的阻力了,他又不是漢武帝那樣一言九鼎的皇帝,還不可能徹底改變哪怕只是一兩名工商業者的地位。

    再者說了,武帝時儒家才剛抬頭,還沒能成為社會主流思想,直到

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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