叮囑自己要記得戴口罩,別太晚回家。
南樳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,但是又說不出來。好像是,父親似乎真的是父親的樣子了。
甚至有一天,南樳回家晚了,路盛銘還親自煎了個雞蛋給她當宵夜。這是南樳第一次見他下廚。
橘色燈光照在黑白流理台上,南樳看著,眼裡突然有了淚。這麼久,她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,哦,這是我的父親。
她從小在睡夢中悄悄幻想過無數次的人,此刻就在眼前,眉眼溫柔,為自己精心準備一份遲來的宵夜。
四月末的一天,南樳正待在顧沉光書房裡陪他百~萬\小!說,顧沉光起身接了個電話,再回來時,整個人都是沉重的,眉目深深。
南樳細細看了眼,沒問。
顧沉光揉揉她的腦袋,啞聲說:「你乖,小顧叔叔有點事,現在送你回家,恩?」
南樳點頭:「好。」
一言不發,被送回家。進門前伸手抱了抱他,以作安慰。她看的出,他現在很不好。
顧沉光勉強笑笑,拍拍她肩膀,轉身開車離開。
他是去參加一個人的葬禮。
顧沉光此刻坐在車裡,雙手熟稔的打著方向盤,目光平靜,心裡卻泛濫著這一生難有的後悔。
那個志氣相投的醫生,他曾經路過,只做日後酒席之交,想著日後若有機會定邀他共醉一場。從未想到,再見會是這種方式。
早知今日,當初路過時,他一定會下車去,遞一瓶酒,痛飲兩口。
顧沉光面無表情,直視前方,腦袋清醒又昏沉。
這場災難,真的死了太多的人。
......
很快到了指定地點,顧沉光帶上口罩,目光黯然。一身黑色,走進肅穆禮場。對著正中央的黑白人像,深深的、沉默的、崇敬的,彎腰鞠躬。
緩慢起身,走近幾步,將上衣口袋插著的黃色花朵拿出,輕輕擺在案前。
再抬頭,又一次,看向畫中的人。
那是一張年輕英俊的面容,帶著溫和淺淡的笑意,嘴邊一對小酒窩輕輕泛起,溫柔又陽光。
顧沉光恍惚想起當初在飛機上,兩人隨□□談的話題。
當時男人修長的手指輕揉鼻樑,神情看上去比他還要疲憊,話語間卻力量十足:「我是醫生。這種時候,醫生不上,誰上?大家躺一塊等死麼?」
「當初我是自己拼命要當醫生的,我為我自己的職業驕傲。顧先生,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,但是,我有我的職業信仰。」
「我不能退縮,我是醫生。」
顧沉光收回思緒,目光回到蒼白的畫像之上。最後一撇,垂了眼,轉身離開,皮鞋踏在光滑的大理石上,一步一響,聲聲清脆。
他對醫生向來懷著極為崇高的敬意,因為了不起。病毒侵蝕速度太快,光速蔓延,人類的努力不堪一擊的好笑。可他們迎難而上。
把自己置身於最危險的地方,只是為了,那些從不相識的人的,微薄的生存希望。哪怕為此,丟棄自己生存下去的可能。
是身為一名醫護人員的職業信仰,亦是道德的崇高。所以。值得最高的敬意與善待。
最後一步踏出,日光漫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