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那意思,我在黃河上漂著不便下船,明公您趕緊下道公文來召我,那我就能跑去瞧您啦。
裴該不明所以,便即下令。於是兩日後,衛循順利「應召」而入長安城,拜倒在裴該面前。裴該就問他因何而來,有什麼事要見我哪?衛因之回答道:
「臣受任淮海,統籌不力,使商賈開海道,而貿易多歸私家;復與蘇將軍合兵北擾幽州,於賊亦無大損……」
他兩次騷擾燕國沿海地區,實在把孔萇噁心得不行,但實話實說,對於羯趙的打擊並不算有力,於中原戰局也造成不了什麼影響——
「……是以惶惑,不知此任當如何為朝廷效力。因思羯賊於秋收前當不會進犯厭次,乃趁此空閒之際,特意前來,面受明公教誨。」
裴該向其詳細探問青州的情況,衛循趁機就說了:「蘇將軍屯兵樂安,所募多東萊鄉人,良莠不齊,軍紀渙散,即鍾艾華亦無可約束。前日臣與王子賜同往營中,與之商議增援厭次事,彼卻雲兵多而糧不足,只願遣十之二三北渡。我等勸其沙汰冗餘,彼不肯應,又勸其歸青州都督號於朝廷,而返歸長安,聽從明公調遣,亦不肯從……恐其已有自立割據之意也!」
其實相關這事兒,王貢早就已經秘密向裴該稟報過了,如今衛循又跑來說一遍,裴該心中不能無疑——蘇峻真的那麼跋扈麼?從前卞壼在徐州,而郗鑒在青州的時候,倒也是從來沒怎麼說過他的好話……
當然啦,這事兒無需衛循親自跑來跟自己打小報告,裴該略一思忖,便明其意:衛因之是擔心自己把他歸成蘇峻同類,所以趕緊親赴長安,以表示不外於大司馬。至於告蘇峻的刁狀,言下之意:我對他這種行徑完全瞧不慣,所以我是不可能與其為伍的,明公慎勿疑我……
當下好言撫慰一番,並說你只要管理好海貿就行了,具體增援厭次之事,量力而行,我不會苛責——我知道你那兩把刷子,不會要求你去打海戰,你暫時也還搞不了海軍陸戰隊啊。
衛循留宿一夜,便即匆匆東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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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過數日,陶侃的老妻龔氏領著一家老小連僕役百餘人抵達長安城,裴該親往相迎,給足了陶士行面子。當日晚間,陶侃召來幾名已經成年的子侄——陶夏、陶琦、陶旗、陶斌、陶稱,以及陶臻、陶輿,問他們:「汝等可知,我因何召一家到關中來麼?」
陶夏道:「大人受大司馬厚愛,任行台重任,總司戎事,以靖賊氛,則三五年間,恐怕難以返歸鄉梓。妻妾、兒女天涯懸隔,難免殷殷思念,是故召我等來也。」
這就是片兒湯話,沒啥營養,因此性情急躁的陶稱當即隔過諸位兄長就說了:「大司馬重用阿爹,官居三品,而子孫除道真兄(陶瞻)外,皆為布衣,如何紹繼大人之業,且光大家門啊?今召我等來,是有薦於大司馬之意了。」
陶侃朝他一瞪眼:「住口!便汝這般輕佻急躁之性,豈能為官做宰?恐汝出仕之日,必為家門招禍!」
陶稱被老爹這一罵,不禁又羞又怒,卻也不敢回口,只得悻悻然朝後一縮。陶臻就問了:「叔父謀劃深遠,隨大司馬數歲,從不召我等北上,今既見召,必有其因。小子愚鈍,還請叔父明言。」
陶侃手捻鬍鬚,長長地嘆了一口氣,說:「近日長安內外的傳言,我於家書中,亦有提及……大司馬雖寄託腹心,而陶某隻願為國家逐寇滅賊,實不願捲入政爭濁流中去也……」
幾個兒子聽了這話,都不禁微微吃驚,陶琦試探地問道:「大人之意,難道大司馬……有應讖之心麼?!」
陶侃搖一搖頭,說:「大司馬之心,我不知也,然諸裴之心,不問可知。今大司馬內控朝局,外總戎政,雄兵數萬,強過中軍,將吏千數,賢於中朝……時勢如此,即不欲效仿武皇帝(司馬炎),亦難免成一文皇帝(司馬昭)。
「我既受其恩德,自不能輕言背之,且羯賊未滅,社稷未復,國家未定,也不願退歸鄉梓,優遊林泉……」
總體而言,陶士行的事功心是非常之重的,加上他壽命也長,原本歷史上領軍長達四十一載,高壽七十六歲,這才將兵權交還給東晉朝廷,然後交接返鄉的翌日,就在途中掛了……也就是說,兵權一直捏到臨終的前一天!
則如今正在意氣風發之時,你要他辭官卸任,打死他也不干哪!
「若大司馬成文皇帝之功,我必善輔始終,若其成武皇帝之業……」陶侃說到這裡,又不禁長長地嘆了一口氣——「即便陛下肯禪位,丹陽、汝南、彭城諸王尚在,中國難免割裂。尤其丹陽王南渡多年,總江南之政,有王茂弘為輔,王處仲手握重兵,豈肯屈居人下啊?一旦南北分治,我在北地,汝等在南,恐怕為人所魚肉……
「兒孫眾多,固是福祉,實亦拖累。我不禁想起所傳大司空(劉琨)之事,因其子劉群為段末柸所俘,段匹磾疑之,遂囚大司空,幾乎不幸……倘若將來汝等為江南所劫,而大司馬因此疑我,我與胡奴等復殞命於北,則恐陶氏一門絕矣!即不絕,亦將淪為庶人,我半生辛苦,俱化煙雲!」
說到這裡,又瞪一眼陶稱,說:「我今召汝等來,是為全父子性命,豈是為汝等求仕啊?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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